封神嶺。

瓊華獨自禦風前來，落在山門前時，恰好瞧見正在山門處的葉寅初。

於封神嶺，瓊華算是常客，是以淩燁的幾個弟子對她都十分熟悉。

葉寅初遠遠地瞧見是瓊華，趕忙上前見禮：“見過瓊華真君。”

瓊華點點頭：“你師傅可在？”

“師傅此刻不在山上。”

“哦？”

葉寅初四下瞧了瞧，將瓊華讓進山門內。進了山門，便進入了封神嶺護山陣的範圍之內。葉寅初此時方道：“師傅和四師伯出去了，眼下，是大師伯和……呃，三師伯在。”

葉寅初一時不註意，險些將“姑姑”二字脫口而出。

瓊華沈吟片刻道：“既如此，帶我去見你大師伯他們吧。”

跟著葉寅初行至側殿，殿內的廷逸和葉紅綾迎上來，與瓊華見禮。

葉紅綾上前拉住瓊華：“有段日子不見真君了，紅綾甚是想念呢。真君這趟……可是來尋小師弟的？他……”

“我知道，他眼下不在山上。其實……也沒什麽要緊的，只是今日魔族那位大皇子告辭離去了，左右無事，我便想著，來封神嶺看看。”

廷逸插口問道：“魔族大皇子離開瓊華島了？”

瓊華點點頭：“是，離開瓊華島後去了天宮，說是要與仙帝告辭，回魔界去了。”

廷逸擰眉：“這便回魔界？”

瓊華看向廷逸：“怎麽？有何不妥？”

廷逸道：“那位大皇子初來封神嶺那日，真君也在，應還記得，他托我們去查幽冥藥尊後人之事……按照他說的，這趟來仙界的目的便在於此，可是如今，他甚至沒著人來問過我們一句進展，就這麽回魔界去了，真君不覺得奇怪麽？”

瓊華笑笑：“所以，你是覺得，他真正的目的，並不在此？”

廷逸道：“有這可能。但……也或許這其實也是他其中一個目的，如今匆忙離開，是因為有什麽更重要的……或是……”廷逸瞧了瓊華一眼：“突然發生了什麽意料之外的……大事……”

葉紅綾看看廷逸，又看看瓊華。見瓊華轉身尋位就座，便悄悄拉了拉廷逸的衣袖：“你指的什麽？”

廷逸沖著葉紅綾搖搖頭，葉紅綾見廷逸臉色不十分好的樣子，撇了撇嘴，沒有繼續下去。

瓊華坐下後，瞧向仍站著的兩人：“那麽……他說的那事，你們可查到什麽了？”

廷逸想了想，點了點頭。

葉紅綾見狀，插口問道：“說到這兒，前些日子這位魔族大皇子邀了他們三個去瓊華島赴宴，真君並不在島上。他們那日說的話……真君是不是還不知道呢？”

瓊華笑問：“哦？說什麽了？”

廷逸默了默，方道：“……不過是多解釋了幾下那日提到的三個地名罷了。”

瓊華“哦”了一聲，似是對此並不十分好奇的樣子。

廷逸接著說道：“說來，還真是被真君猜中了。羲儀宗……許真的是因幽冥藥尊而滅。”

瓊華面不改色笑道：“哦？看來那位魔族大皇子的解釋，還挺有用的，能讓你們，得出這樣的結論來。”

“真君不好奇，是什麽樣的解釋麽？”

“洗耳恭聽。”

廷逸一字一句道：“幽冥藥尊從滴翠谷的大戰中負傷逃脫，在華英山，被魔族當時的繼承人之一，也便是曾受過藥尊救命之恩的夜軻相救。隨後，藥尊執意，去了晴碧坡，設伏。”

瓊華笑了笑：“我在這裏面，可沒聽出什麽跟羲儀宗相關的東西。”

廷逸沈聲道：“不只羲儀宗。幽冥藥尊當年，可能……幾乎與整個仙界為敵了。”

“……你這猜測……倒是大膽。”瓊華笑了笑，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：“既如此……可有順著他的這幾句解釋，查到那幾個地方？”

葉紅綾本以為瓊華會繼續追問下去，張了張嘴，卻見身旁的廷逸並無異色的樣子，想了想，便閉口不言。

廷逸道：“滴翠谷已經不在了……倒是晴碧坡，略有了些眉目。”

入夜。

淩燁和成圓先後回到封神嶺時，瓊華已經離開偏殿。淩燁與廷逸幾人談了一會兒便散了。猶豫片刻，他獨自一人去了劍坪。

今夜無月，天空反倒下起小雨。淩燁一路行來，果然在劍坪瞧見了瓊華。

瓊華一個人背對著他，披著長發站在雨中。

他擡了擡手，想了想還是放了下來，又順手也撤去了自己的靈氣罩，微涼的雨點打在身上。

瓊華察覺到，回過身，頭發被微微被雨水打濕，睫毛上都沾著細微的水珠。她朝他走過去，在他面前站住：“何時回來的？”

他看著她，伸出手輕輕抹去她額頭臉頰上的雨滴：“剛剛。”

瓊華沒有躲開他的手，笑道：“那你……是特地來尋我的？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呵呵。”她上前一步，雙手環住他的腰，輕輕靠在他的懷裏，無聲地喟嘆一聲。

靜默許久，瓊華靜靜靠在他懷中，他也輕輕擁著她。細雨漸漸停下來，明月重新露出頭來，傾瀉而下的月光似是更清亮了幾分。

瓊華低聲道：“我聽說，莫雲過幾日要離山？”

淩燁點頭：“不讓他做些什麽，怕易滋生心魔。”

“他之前在鬼族手上吃過大虧，你放心？”

淩燁低頭，卻只能瞧見瓊華的發頂：“你想……”

瓊華沒有先答，反而問道：“莫雲是想繞開雪域，去鬼界一趟吧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明日傳訊回去，讓寧歌過來吧。”

“你想讓寧歌跟莫雲同行？”

“從當初摻和到雪域的事，面對鬼族，瓊華島就已經沒辦法置身事外了。更何況，重光鏡……幹系太大，真有異狀，絕不只是仙族一族的災禍。寧歌她……這幾次的事都有參與，性子穩重溫和，我很放心。且她也算與莫雲相熟，有她在，說不定也能克著莫雲些，免得他一時沖動壞事。”

淩燁抿了抿嘴。

瓊華將頭從他懷中擡起，瞧見他面上盡是不讚同的意思：“怎麽？瞧不上我的弟子？”

淩燁看著瓊華皺著眉對著他，沒有出聲。

“寧歌修為是不高，但她是我瓊華島上，最擅制毒的一個，非要說起來，自保之力未必比不上莫雲。再者，她擅制毒，也擅解毒，莫雲上次吃虧，大部分都在那毒上。寧歌即便不能盡解，保命卻絕不困難。”

淩燁又看了瓊華半晌，終是點了頭。

瓊華見他點頭，極燦爛地笑起來，重新埋到他懷裏。

“先前沒有問……你這趟和你四師兄，查到晴碧坡了？”

淩燁微微搖搖頭：“前些日子，我們從劫燼山的土地那裏拿了些典籍，記載了兩百餘萬年前華英山附近的舊地舊名。可惜……”他微微低頭，看向懷中微閉著雙陽的瓊華，眼神有些許覆雜：“沒有找到晴碧坡。”

“……你大師兄今日有提到過，滴翠谷……已經不在了。”

“……不錯，按照記載，當年的晴碧坡，恰在如今的迷妄之海範圍之內。”

“所以……你們決定放棄滴翠谷，專心去查晴碧坡了？”

“不。”

瓊華聽到淩燁的否定，擡起頭來看著他：

“為什麽？滴翠谷已經沒有了，鬼族的人就算查到，也無法涉足了。如此算來，不論滴翠谷與重光鏡到底有無關聯，如今，不都已經沒有查下去的必要了麽？”

淩燁垂目：“幽冥藥尊當年之事……我有些在意。”

瓊華笑笑：“我以為，你們追查的重點一直應當是重光鏡，不是幽冥藥尊，即便她是重光鏡最後的主人。”

淩燁沒有答話。

瓊華嘆了口氣：“罷了。那……華英……劫燼山典籍並未記載的晴碧坡……你預備如何查下去？”

“這些舊典，劫燼山有，旁的地方也多半會有。”

“你打算去找仙界旁的土地小仙？”

“仙界如今的各處洞天福地，早有各大家族勢力盤踞，附近地界也不會容土地掌管。加上大荒，雪域這樣人跡罕至的荒原廢墟，仙界如今，仍在天宮所轄的土地仙掌管之下的地方，並不算多。”

“如此……動靜有些大吧。”

淩燁笑笑：“無妨。鬼族那邊應當早便發覺我們也在追查的動靜了，不過是礙於形勢沒有挑明。如今與其畏首畏尾，不如放開手腳，拼在鬼族之前。”

“……我是擔心……”瓊華的話說到一半住了口，搖了搖頭，沒有再說。

她擔心的，其實並不是鬼族，反而是……

天宮，仙帝。

“說來，我還以為這回出力的會是你五師兄的。”

“五師兄……還在查閱劫燼山的典籍。”

瓊華挑了挑眉：“……滴翠谷？”

淩燁點點頭：“還有旁的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迷妄之海範圍極大，兩百萬年前被其吞沒的地方，不只滴翠谷一個。除了滴翠谷的舊事……那些同被迷妄之海吞沒之地，或許也會有旁的發現。”

瓊華低下頭，眼波劇烈抖動起來，卻也很快重新恢覆了平靜：

“這個查法，有些漫無目的。”

淩燁低聲道：“……迷妄之海是重光鏡最可能存在之地，與之相關的事，多費些心力，也是值得的。”

“……迷妄之海……重光鏡……”

瓊華喃喃幾句，將臉頰貼向他的胸膛，雙手微微收緊，長長地嘆出一口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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